听说古人在造『夏』字时,听到了蝉鸣,便把蝉的侧影勾画出来作为夏天的象征。蝉,音同禅(Zen),蛰伏三年蜕变,鸣唱三月即死,饮清露,居梧桐,歌声嘹亮而高远,在昆虫中也论作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莲派了。
蝉鸣一般在入伏后才有,彼时已经仲夏了,而夏天的另一种背景噪音——蛙鸣,早在立夏前后就此起彼伏了,而古人却不把蛙作为夏的象征,可见蛙鸣大抵是不受待见的。
事实也的确如此。
蛙,湿漉漉,黏糊糊,身居黄芦苦竹、污泥烂泽之中,吃蚊食蝇,鸣声呕哑嘲哳,毫无美感,遇到梅雨天还整夜整夜地叫,吵的人心烦意乱。其近亲更是臭名昭著:癞蛤蟆爬到脚面上——不咬人,恶心人。蛙在中国人眼中连大众的牡丹派都不算,要非排资论辈的话,蛙定是要归为榴莲派了:又臭又丑又难吃。
然而,我却喜欢蛙,更喜欢蛙鸣。
与蝉一样,蛙长大也经历了一个巨大的变形(生物学术语叫做变态)。如鱼一般的小小的蝌蚪,竟能长出四条腿来,活蹦乱跳地在陆地上生存,这莫不令人着迷,简直是生物进化的奇迹。
记得小时候曾在河边水草底下发现一堆蛙卵,有好些小蝌蚪在旁边游,兴奋地不行,当即捧了一把,飞也似的放到家里水缸里。于是整个夏天便和牙牙学语的妹妹成天盯着水缸瞅,早上瞅,晚上瞅。呀,卵都孵化成蝌蚪了。过几天,嗬,这几个已经张腿咯。母亲在一边念叨“别养了,怕不最后都脱成了癞蛤蟆”。我们不听,仍是小心地瞅着它们长大。又不多时,已经可以看见退去尾巴的小青蛙在水缸里的小荷叶上跳来跳去了。然而看着蝌蚪尽数长成青蛙后,我们就觉得就没什么意思了,又去河里捉小虾米玩。
(什么,蝌蚪的结局?哦,在小暑的一场大雷雨后,水缸水满,青蛙们都尽数得到肖申克的救赎了)
而蛙鸣之于我,则更多的是代表了一种酣畅淋漓的情绪。
从初夏到深秋,除了少雨的旱天,蛙鸣几乎永不停息。尤其在下大雨发大水的时候,鸣地极为欢快。
往往不是一只在叫,而是一群同时在叫,此起彼伏,慷慨激昂,站在暴雨的河边,听着蛙群共振的和声,刺刺拉拉地穿透耳膜,那感觉不能再好了。(跟平常所见的青蛙不同,这种暴雨时的蛙个头小,叫声大,河南俗称气嗬蟆)。如果说路上水洼里清脆的雨声是雷雨摇滚乐队里的主唱,那么粗犷有力蛙鸣显然就是一名优秀的贝斯手,和雷声、风声、啪挞的雨伞、踩水的胶鞋一起演绎出动人的夏日摇滚。
喜欢看发大水,故而喜欢上同样喜欢发大水的蛙。
只喜欢暴雨时候的蛙鸣,连绵小雨,傍晚时分软绵绵的蛙鸣咱家也是深恶痛绝的。